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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临碣石访南关

日期:2007-04-29    阅读: 次   来源:    录入员:    查看全部评论

     题记:曹操诗《步出夏门行》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曹操东临碣石观沧海,是对历史的征服;而我东临碣石访南关,是对历史的回归。曹操的碣石已沉没在汪洋大海之中,而我的碣石却沉浸在我历史的漩涡里。

  

     丙戌大年初二下班后,携家眷东归老家碣石,初四上午,邀妻去游石洲。近来听说碣石在石洲建了文化公园,而我想看的是除玄武山外碣石最具文化底蕴的石洲南关。我家在后山头,到南关不远,直线距离才一两里路,但因南溪阻隔,必须绕个大弯才能到达。

     后山头是城内的一座小山,俗称后山头埔。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驻闽使者许时中在后山头埔石上题刻“碣石”二字,约3米见方,成了碣石的标志,1969年因围海造田的需要被打成石块围海去了。后山头曾是碣石的文化中心,镇政府和派出所就在山下,碣石影院建在山上,原称戏院,也是碣石会议中心。影院后面是鱼市,鱼市旁边是红场,大型群众活动如宣判大会都在红场举行。1976年9月毛主席追悼会全国各地都有分会场,碣石分会场设在红场,当时我作为中学生和数千干群代表一起参加了庄重、肃穆、有着零星雨丝的追悼会。后山头因影院所在,傍晚后人山人海,可是,现在已经变得冷清孤寂,主要原因是城市中心区转移,次要原因是街道狭窄崎岖,虽然巷口四通八达,但摆摊挤巷不能通汽车,影响交通,再次是电影不景气,电影院关了门,后山头作为碣石中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玄武山下的新城区才是碣石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

     我家所在地原是公园,属后城居民区。小时候,我和同伴经常来这里租连环画看,一分钱两本,古代题材的则是一分钱一本。上世纪70年代,为改善居民居住条件,碣石先后在谢家围和新车站(后来没建成)建住宅区,过几年,又把后山头的公园改建住宅区,主要是照顾家属是居民户口的国家干部,包括外出干部。我家有幸也分了宅地,公园那块设计成假山的大石头就在我家宅地里。


     碣石、碣北合并之前,碣石人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碣石指的是明清时期的碣石卫和解放前后的碣石区,“碣石八景”中有“桂林明月照星斗”一景,狭义的碣石是指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初的碣石镇或镇所在地的4个居民区,我在碣石的户籍也只有两年左右。我家原在桂林大队,隶属于碣北公社,而历史上碣北也曾归碣石管辖,民国时,碣石设区,辖碣石镇及碣东、碣南、碣北三乡,解放初,碣石区辖碣石镇(碣南乡撤消建制)和碣北、湖东(原碣东)、金厢三乡。后来碣北公社虽与碣石镇同级,但很多方面要依赖碣石,公社所在地新酉大队就在原明朝碣石卫城里,与碣石镇南城大队比邻,公社机关就在原明碣石卫城城隍庙(俗叫外城隍)办公。碣北没有集市、没有居民集中地,没有邮电、没有市场、没有电影院,有一段时间没有派出所,只有一个公安特派员,碣北中学建在离公社(所在地)几公里远的角溪大队,靠近碣石的学生上学很不方便,我和哥都在碣石中学念书。两碣交界的玄武山,划归碣石管理,但周围的田园却是两地混在一起,1967年,碣石在碣北霞梅、桂林大队征地98000平方米,兴建渔民新村,祖祖辈辈在海上飘荡的750户6000多名深海渔民终于在陆地定居。由于两碣的历史渊源和地理问题,没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省教育厅在编制分乡镇地图时也无法把碣石和碣北分开,以致两地共用一种颜色。玄武山下的新城区建设,也是碣石镇府和碣北区公所联合开发的,这时候的“两碣”已经混在一起了。

     桂林大队位于碣石卫城一里之隔的西北郊,中间是沟壑池塘,卫城“迎恩楼”面对桂林。我们在桂林的老家很破旧,但“相当”有气派,是老式的“三间二伸手”,我自小看到的门楼一直是很残破的,门楼顶端已经是断角残檐,依赖两竖两横共四支短衫木支撑,陌生人经过都要仰起头望着,生怕掉下来砸到,但它依然屹立在大门上几十年,在台风面前都巍然不动。路对面是照壁,照壁后面是浅前池,与池堤相隔是盐埕,再往前是漏沟,漏沟与海仅有一坝之隔,漏沟就是储蓄海水用来晒盐。1952年和1969年大台风带来海啸,漫过两道堤坝进到我们家里,海水齐胸,待潮水退了,家里还蹦跳着几条几斤重的大鲤鱼。这老房子是我高祖的父亲建的,相传这位老祖于清朝后期从澄海来碣石经商,不慎与同伴走散,便在城郊桂林落脚做生意,居然建起了大院子,后来回澄海把父亲接来住。老祖生有两男三女,三个女婿人称何老爹、赵大佬、李合盛,都是碣石豪门,初二拜年的时候赵家是骑着马来。看来祖辈也曾显赫一时。老祖死时,恰逢光绪皇帝驾崩(1908年),按朝廷惯例,全国停乐百日,老祖出殡只有两种选择了:要么是静悄悄地抬出去埋掉,要么是等百日后大张旗鼓出殡。碣石有个不良习惯,死人出殡要大操大办,先要做斋,送葬要有锣鼓、曲班,最少也要有一对唢呐,送葬队伍回来了,大吃大喝,规模超过了办喜酒。作为有钱人家,高祖不愿他父亲的丧礼那么冷清,毅然决定停棺100天,在这100天里,把家底吃了个差不多,家境从此开始走下坡路。我爸常叹道,家运也有兴衰,六十年一甲子。

     到了曾祖这代成人了,因走(逃避)白军,把白银托付城里一位姑妈家,等到回家要回银子,这家亲戚却说:破城了,我们也逃避,不知失到哪里去了。至此,我们家族就完全衰落,到祖父一代,全部成了贫农,至上世纪60年代大饥荒,一败就是60年。

     我们桂林村是个大乡里,40年前就有3000多人,属农盐渔三半地区,还有海上运输队,后又养殖海马,比较丰裕。桂林有个土名叫西箖,人们一般认为是西篮或柿篮,但我认为从历史的角度看估计是“西箖”,“箖”“篮”方言同音,箖投是一种带刺的野生植物,近似菠萝,因而菠萝叫番箖投,作为碣石的西郊海岸,估计千年前是一片刺箖。桂林的名字也可能是宋朝开始的,北宋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中大夫陈谠宦游至石桥场(碣石建卫之前,唐元和末年在这置石桥盐场,由官方配盐,商人贩运),于西箖西北石头勒书“桂林”二字,后,清镇碣使者邓万林在该石旁边一块高9.5米、长20米、宽15米的巨石题刻“桂林耸秀”,每字大1米,我们说的“桂林石”指的就是“桂林耸秀”石。桂林村是碣石西出门户,战略位置重要,东风门面对玄武山,门前有“深明大义”碑碣,是碣石总兵邓万林于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书写以资奖赏桂林乡民的。乡民接书即作序刻碑立于此:“盖昭守望相助,乡间之纯风,奖赏酬勋,朝廷之盛典。桂林乡距城里许,为碣城之屏障,亦西路之要卫也。光绪乙亥年春,陆丰土匪窃发,势甚猖獗,始则焚劫金厢,继而扑攻县城。斯时碣石告急火频警,则有镇碣之军门者,目击时艰,情□保赤,特委中府宪吴到我桂林乡,谕以捍御匪寇,力保城池,只聆之,于是愈加备勇朝夕巡防力。深明大义同金汤,而土匪闻风稍歇,迨至大兵到邑一鼓荡平,乃蒙军门府念微劳,深知我桂林乡素识大义,奖赏顶戴,并亲书匾额曰‘深明大义’赏赐,委巡捕官赵赏到我桂林乡,用昭鼓励叩领之余,感愧交集如此微劳,厚赏赐语褒嘉,凡我桂林乡民承恩在所感激,届时奉命益加从公,爱历贞珉以垂永远,不可忘此时之盛典也,是为序。光绪庚子年葭月谷旦,合桂林乡绅耆立。”

     桂林人重情义,虽然后来我们全家户口除我爷爷的还在桂林外都迁移到碣石,家也搬到碣石后城居民区,但分给我家的自留地没有收回,分宅地时外出人员也按人丁每人一份。我考上了韩山师专,大队还补助几十斤粮票。我是桂林历史上正式考上大学第一人,以前有麦友攀读中山大学,是工农兵学员,毕业后分配到煤炭部工作,后我姨和翁芹梅也经推荐考试读普宁师范,恢复高考制度后,我哥和黄用考上陆丰师范。我结婚时村里还送来一套四幅郑板桥竹画玻璃蚀雕(也叫镜屏)贺礼,落款为“桂林大队全体干群贺”。这四幅镜屏至今依然挂在后山头我家大厅。父老乡亲的情义是永远不能忘怀的。

     桂林从语言发音到习俗与镇内没什么大的差别,居于地缘和历史原因。桂林人把自己当成纯正的碣石人,虽然说是碣石人有攀附的嫌疑,但对两碣(碣石、碣北)之外也自称碣石人,“碣石八景”中有“桂林明月照星斗”一景,因而桂林人介绍某个碣石人时,不是说“碣石人”,而是说碣石某个地方的人,如“这个是打石庙人”、“许个是十字街人”等,进碣石城也不说“去碣石”,而是说“上街”。

     街市街市,街即是市,碣石不少街道就是市场,有鱼街、老鱼街、米街、菜街、草街、猪仔街等,可见解放以前碣石就很繁荣。上世纪70年代末,陆丰实行国家干部回乡家属可以转居民户口政策,我家也办理了农转非,户口迁移至碣石镇后城居民区。其实,我们一家有三人已有粮簿,爸在碣石镇革委会工作,国家干部,哥在读陆丰师范,未来国家干部,爷是盐工每月有30多斤粮食指标票,我当时准备参加高考,比较有信心,就剩下妈和弟妹了。恰好碣石开发后山头作为住宅区,我家为居民户口,有条件分宅地。那时候办事比较讲规矩,我爸的职务虽不高,但在镇机关中唯一符合条件,因而,那些副书记、革委副主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分宅地。之前,党委决定在红场搭竹篷把红场改为市场,书记和一位副书记都是普宁人,各自介绍一个老家工程队来,那时候又没招投标什么的,给谁做呢?这个棘手问题推给我爸处理。我爸接受任务后分别找两个工程队的头和那位副书记谈话,晓之情理,定下工程给书记老家的做,由他们补100多元给副书记老家的工程队,做到大家都没有怨言。我爸属于那种兢兢业业、本分做人的老好人,虽然获得过省政府和财政部的嘉奖,但一生没有显赫事迹,政治上也没什么进步,也没干过错事,文革期间派别纷纷,惟独他以健康为由婉拒各个派别的拉拢,平平安安没受任何冲击,可见他的人缘很好。从解放初参加工作到65岁退休,他从没和同僚口角,不少居民区书记和工厂书记和他关系很密切。我家分了宅地,虽然有人眼红,但没人敢异议,我爸挑了公园假山那段,建成“三间二伸手”。

     我们这里宅地叫“厝地”,“厝”是方言,即房屋。碣石话属闽南语系,叫福佬话或河洛话,含有中州古音,保留了不少中原古汉语,可以说是古汉语活化石,走叫行,跑叫走;数量为“一”的一般只叫量词不叫数词,如个人、丛树、担粟、斤米、间厝。“个人(或一人)丈三六”即每个人有一丈三尺六寸,“斤米角四二”即一斤米的价格是一角四分二厘钱。买米、卖粟(稻谷)分别叫籴米、粜粟。最奇特的是词组的倒装,与普通话相比是倒过来的,如:拖鞋叫鞋拖,公猪母猪叫猪哥猪母,公牛母牛叫牛牯牛母,公鸡母鸡叫鸡安(丈夫)鸡母,公鸭母鸭叫鸭工鸭母,在区分动物性别时,不分雄、雌分工、母,如“这只猪是工个”(这口猪是公的),工就是指雄性。碣石话保留了文读和口语两种,不少字有两种读音,文读的发音与口语不同,如“雨”,潮汕话念“hou”,碣石人念文章时读“yi”,下雨念“hia yi”,口头语却说“lou hou”(落雨)。房子不叫房也不叫屋,叫厝,厝内的房间才叫房或房间,“厝”及“厝内”也指亲近的族人或家、家庭。建房子叫“起厝”,建楼叫“起楼”。民居建设很讲究,不管房屋是一间还是两间三间,一般都要留个“门口埕”(天井),还要有“后火巷”。后火巷就是在厝后建道围墙留一条自家用的小巷,其作用既防盗,又能接受倒灌风。厝内又间隔了厅和房,内外有别,整座厝既通风透气,又采光充足。哥后来在新城区买的楼房也有埕和后火巷。以前有大门楼的一定在门相对的地方起一幅照壁。后山头新住宅区是按两间两层楼设计,而我家是三间二伸手,主建筑是三间连在一起的房屋,中间做大厅,两边为房间,房间内还隔为厅和房,天井一头是厨房、卫生间,另一头为杂物间,由于经济原因,我们当时只建一层,后来我哥结婚房子不够用,又在大厅上面加盖一层。我家起厝时利用镇府建办公楼在后山头打石剩下的零碎石条建的,厅、埕、路下面是一块埋在地下的大石头,延伸到前面一家的房间。公园剩下的一棵两人合抱古榕树紧靠我家,被我们围起来,树头有一边已经枯朽,但另一边依然有活力,枝繁叶茂,枯朽的地方长出了蘑菇,有一种极像灵芝。


     家门口往前走下,到了曾厝巷,该巷因曾家大人府而名,小婶(弟妇)就是大人府里的人。大人府是碣石总兵曾逢年的将军第。“曾逢年,碣石人,幼岁从戎,道光中平寇积功,历阶擢(zhuó)镇南澳。嗣补碣石、阳江等镇,旋调登州,时捻匪攻陷山东等处,势张甚。奉檄(xí)统师出剿,克服青州、淄川等郡邑,随加安辑招民,开垦田畴,种植禾谷,民赖以宁。寻以母老,解组归养,卒于家。”(王之正《陆丰县志》)曾逢年生为碣石人,在任职回避制度严格的封建社会能在家乡当官是比较罕见。明、清两朝规定:“文官不带父,武官不带母,本地人不做本地官。”之所以规定文官不带父亲赴任,因文官儒质,生怕办大案时严父徇私责难;武官不带母亲赴任,生怕出征时慈母泣泪,影响儿子杀敌之威;至于本地人不在本地当官,无非担心其夹私误政。曾逢年要在碣石当总兵照顾母亲,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买通上司,又命人在卫城外挖一条水沟,约丈余,然后上奏朝廷“臣本家与碣石卫城,有隔河千里之远”云云,骗取了朝廷的信任。

     碣石卫属屯兵建制,军人同时也是农民,便有了世袭军人,历史上出了不少武官,其中有几个富有传奇色彩,如江云龙是明万历丁酉科武科解元,卢锻、卢恩,皆为兵部主事,官阶虽不高,但爷孙都为兵部主事却是佳话。《陆丰县志》载:“卢锻,字百练,碣石人,明崇祯壬午,由明经廷试,授兵部主事,初为诸生时,即负经济才,值海寇刘香猖獗,石桥土城岌岌,锻设方略,悉力御之,五攻不克,被创遁去。城外环居者,数被寇害,不能自保,锻出金售其屋,设炮台以厄盗,冲民赖以全。本朝乾隆三年,总镇韩公司马应公建功德祠于碣石祀之。子弘浣赠文林郎,孙恩字东咸,康熙丙子乡荐,授广西怀集县,擒矿盗,绝苞苴,培士子,析疑狱,莅怀七载著廉,能声行取,升兵部车驾司主事,以老致仕,单车出都门,袱被萧然,囊无余物,人谓克绳祖武也。”爷孙如此廉洁,无不令人叹服。


     在碣石大水沟泊厝池,有座“将军第”,是儒将泊承升的府邸,泊厝池是泊府前面的荷花池,后来演变成地名。泊承升出身农夫,中年入伍,咸丰期间官封振威将军,钦赐花翎,提督江南狼山总镇府。为官正直无私,教民耕作,连留五任计一十五年,光绪八年逝世,享年九十有余。当地江南官绅痛念,每年四月初八日起演戏三十余日,乡民祭拜,香火甚盛。据说,泊承升刚到通州(今江苏南通)任职,看到当地农民挑粪水浇菜,都用小勺弓身施肥,既慢又累,便把碣石农民浇菜用的“漩桶”制作方法教给当地农民。农民挑着一担漩桶一路走,水从桶里伸出的竹管一路流出,简便快活,便把此桶称为“泊公桶”。有一次,一农民状告刚种三天的番薯被偷了,泊承升感到奇怪:刚种三天怎么有番薯?一问,才知道当地是用薯块种植,便教他们改用薯藤种植,使农民节省了不少番薯块苗。又有一天,巡视时发现乡民敲锣集合,每人拿支木棍准备出发,他大吃一惊,以为是有什么敌情或群体性事件发生,便上前询问,村民答去“海滩赶大头鬼”。大白天的,有什么鬼!他跟着去看个究竟,原来是成群的鲎鱼爬到田园里作窝产卵,母的负责产卵,公的死守不离,把一大片良田搞得乱七八糟。泊承升便叫士兵挑着箩筐捕捉了好多鲎回营,按故乡的做法,杀鲎舂粿,做成味道香甜的“鲎粿”。从此,通州沿海一带不但没有“大头鬼”之患,而且能吃到美味的“泊公鲎粿”。泊承升总镇狼山时,正是太平天国占据南京,克镇江、扬州等地,长江流域及长江流域以南尽入势力范围内,惟通州却安然无恙,泊承升偏安一隅,“帐前健儿朝讲武,樽前学士夜论文”(泊承升诗句)。官方是这样评价他的:“咸丰三年,由崖州协镇物简,总镇狼山,出奇制胜,迭奏肤功。五年元旦,克服上海,七年冒雪,攻取镇江,皆其赫赫然者。时洪秀全蹂躏江南,横尸遍野,而通州全境克保安全,通人感戴,特建专祠祀之。”(王之正《陆丰县志》)而家乡人却猜测,洪秀全及太平天国相当部分将领是广东人,泊承升也是广东人,会不会他们私下协议“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呢?到了咸丰五年,太平天国已经走下坡路了,泊承升才奉命出击。这种猜测不见史料,只是一个谜。

     最具传奇色彩的是广东水师虎门提督温贤。他的叔父温邦勇曾任阳江镇台,一日看到一妇女到衙门行乞,可怜她带着两个孩子,便将三四岁的小孩买来送给他没有生育的哥哥做儿子。这个小孩就是温贤。温贤过继温家没两三年,养父去世,整个的吊儿郎当,熬到十五六岁,顶父亲的缺额,补员当差领饷。有次他随外委官员到唐朝初期设立的旧安陆县(622—627年)县城大安出哨。一夜,有人大喊八万山贼劫寨,他睡梦中惊醒,衣服也来不及穿,光身赤膊,即手撑大旗咆哮而出。据说山贼忽见星光下,一只白色猛虎举旗而来,一时惊慌失措败走。外委武弁将其英雄事迹报告碣石卫总兵官,总兵认为此举有军功可得,便上报朝廷,但却故意含糊其词,把“八万山的贼”简称为“八万贼”,写下“温贤一人能退八万贼”之句。皇帝圣君观览奏表,龙颜大悦,下谕温贤官升三级,总兵也得到赏赐。“温贤一人能退八万贼”成了温贤的招牌,每次带兵打仗,贼寇一听是温贤来了,无不闻风丧胆,使温贤平添了许多军功。其养母被诰封为一品太夫人。

     最有警醒意义的是福建水师提督程恩高了。据著名作家王杏元《神武今鉴记述,程恩高行伍出身,自少倜傥不羁,胆略过人,熟悉水性,壮烈一生,家境殷富,可惜子孙不肖。到了暮年,眼看后裔个个好逸恶劳,有的成了烟、酒、嫖、赌之徒,便在碣石府第塑像于堂上,以示威严,看哪个子孙敢胡作非为!谁知他去世不到一年,其子要变卖家产,买房的人看到大厅有程恩高的塑像,不敢要。其子因急需用钱,遂低价出售。买方则要求程家把塑像搬走。败家仔愧对祖宗,找一根绳子套住塑像脖子,背对父亲塑像拉着出门而去。不肖子孙哪里知道,塑像下面埋了不少金银,给买房的人白捡了!据传林则徐曾说过:假如子孙比我有本事,不用给他们留钱;如果子孙没本事,留钱给他们也没用。是的,只有勤劳致富的人才知道财富来自不易,至于纨绔子弟,坐吃山空,留给多少金钱也是无济于事,甚至加速了他们的衰落。 
 

     出了曾厝巷,到了大街,前面就是碣石镇府老院子。妻问,你娶我的时候我们在里面歇过?是的,当年我主持汕尾市招生办工作,到广州参与省招生工作,家里已经把婚期给我定下来了,刚好因“六四”原因招生工作推迟到9月份结束,没办法,我只能将收尾工作交代手下处理,匆忙赶回碣石。碣石红白喜事都要大操大办,迎亲队伍也很热闹,由媒人带队,有拿汽灯的、有提灯笼的、有拿折扇的,但新娘官(新郎)自己不去。因妻的家在八万镇,离碣石三四十公里,我们新事新办,我爸请镇府的司机开车送我和表弟去娶亲,三个人去,四个人回来。到镇府时已经是半夜了,我和妻在办公大楼一楼我爸的办公室坐了一会,然后我才领着她走回家。

     镇府大门正对南门口,这里也是卫城南门了。镇政府所在地是不是原卫城总兵府,我没考究。记得以前是一横排高大平房,后面是食堂和横排小平房,右侧直排四间小平房。我爸的办公室兼宿舍原在大院前面的一间小庙里,后来才搬到右排倒数第二间,最后一间是广播站,这排的房子与后围墙的空间成了小后院。70年代,镇党委、革委把中间的大房拆了建办公大楼,挖墙基时发现不少蚝壳,我于学习之余、趁工程队歇工,一粪箕一粪箕地挖,倒进我爸宿舍的后院里,由于不敢破坏墙基的规格,没有继续挖。爸借了一只板车,我和哥拉去灰窑卖,居然卖了几板车。在大楼的后墙基,工程队发现墙路边露出三块平放的齐刷刷的红砖边,大家猜测这是古建筑的遗址,由于当时文物意识不强,就没有往外挖看个究竟。

     1955年6月,县文化馆考古工作者在碣石田尾山发现新石器晚期磨光石器及夹砂陶片,碣石有记录的历史则追溯到唐元和末年,置石桥盐场,负责海丰全县盐务(其时海丰行政区域包括今汕尾市全境及惠来、揭西、惠东部分地区)。碣石八景有“石桥半渡遇神仙”,石桥遗址已无考,估计以前是座很长的跨海大桥,涨潮时会淹没一头。朱元璋建立明朝,因海患于洪武元年把全国180万军队定为卫、所驻军,5600人为卫、1200人为千户所、120人为百户所,后因倭害严重,又增碣石、神电等24卫所,据《大清统一志》载,碣石卫置于洪武二十二年,辖中、左、右、前、后5个内所及甲子、捷胜、平海、海丰4个千户所,内5所旗军共5600人,全卫旗军10100余人,相当于现在一个军的建制,是与天津卫、威海卫齐名的大卫。二十七年(1394年),都指挥花茂建碣石卫城,“城高二丈,厚一丈八尺,周围一千一百二十丈;雉堞二千二百六十二;敌楼四,楼下辟门;池深一丈,广一丈二尺。”而清朝的陆丰县城才“周围三百二十一丈一尺”,可见碣石城当时是相当雄伟。要养活这么庞大的军队,明政府实行屯田制,规定卫、所官军“七分留城、三分屯垦”,碣石卫共设军屯22处,共恳荒地近两百顷,收米5700石,实征近4000石,还管辖石桥盐场、小晴盐场和海甲盐场。民族英雄刘永福曾两度出任碣石总兵。中法战争结束后第二年,出任碣石镇总兵,不久,调任南澳镇总兵抗击侵占台湾的日寇。后来,因粮尽援绝准备撤退,日寇首领传令:黑狗紧跟的那个人就是刘永福。情势危机时,黑狗突然引日寇而去,才使刘永福安全撤回大陆,二度出任碣石总兵。黑狗为滞留台湾的福永新收养,几经周折回到了刘永福身边。后来黑狗死了,刘永福在桂林村附近为它修建了“义犬冢”,人称此地为“狗地”。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海丰知县张济时主持石桥场土城建设,连接卫城,以御倭寇。康熙年间,新任总兵苗之秀在明卫城西部濒临沿海处新筑碣石卫城,高2丈,厚8尺,周围1120丈,面积约70.6万平方米,用砖石垒筑而成,俗城石城。碣石是个经贸活跃繁荣的海防重镇,但毕竟远离海丰县城约八九十公里,在交通落后时期,行政管理很不方便,俗语有“掠贼未得到县”之说,雍正七年(1729年),朝廷同意设立惠州海防军民同知,驻碣石卫城,对军民实行统一管理。两年后,析海丰县东部三都设陆丰县,碣石纳入陆丰版图至今。屯田制使后来不少下级军官和士兵定居碣石,加上移民,碣石逐渐发展成明清时期粤东沿海官兵民众混杂、商贾经贸活跃的大都市。

     因交通不便,碣石镇府后来在玄武山下择地新建办公大楼,老院子改为市场。1996年3月,“两碣”合并,人口达20万人,当时民政厅的同志很不解:人家都申请分镇,为何你们要合镇?合并后,汕尾市同意成立陆丰市碣石经济技术试验区,为副县级建制,2001年11月撤消。从历史沿革看,碣石可能是全国发展最落后的卫了,别人的卫大到直辖市(如天津卫)、地级市(如威海卫),小的至少也是个县吧,但碣石的主要官员从二品一直降到现在的镇科级。


     过了镇府老院,便是南门口,直通碣南。妻指着大坝中间的闸门问:“这就是大桥?”我答:“就是。其实是十一孔。阮(俺)姑婆就在这里跳死的。”所谓十一孔,是因为有11道闸门。为何叫大桥,因为闸门本身是连着桥的,可以走人、行车,除在碣北境内的二十四洲桥外这是碣石最大的桥了。我很小的时候,听说嫁到南灶的姑婆——我妈厝内的姑妈从大桥跳海死了。娘家一听,成年男女集中去“讨人命”。“讨人命”是碣石特有的民俗,哪家的婆婆或者媳妇被虐待死了,娘家一定要来“讨人命”,痛打虐待的人,男家势力不管多大,都不能还手,只能劝说,这可以说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以暴制暴的女权运动了。我外婆家的人去了以后,姑婆的媳妇已经躲起来,找不到人,便砸了他们家的厝顶泄气后扬长而回。在靠近十一孔的海边路前,有一座新庙,我很奇怪,这里原本是海滩,并没有庙,怎么会冒出一座庙了,会不会是龙王庙之类的?进去一看,是什么三王公庙。碣石人也和粤东其他地方的人一样,迷信色彩很浓,拐弯抹角不小心就会冒出一个小庙。没什么看头,退出走上大桥。

     大桥十一孔是南溪流入大海的最后一个门户。这一片原是海域,后来,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碣石大搞围海造田,从南门口建一道长坝碣石公路连接碣南半岛前堆大队,南溪出口段就是十一孔,碣南居民进城不用再渡海了,围起来的内洋要靠挑土填为良田,那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很难办到,内洋只能变成了塭。塭,就是海边淡水、咸水混杂的池塘。砌十一孔闸门的石头有些就是炸玄武山塔来的。小时候赌博欠数的,就念口头禅“钵缴(赌博)数,欠三年,三年过正来赌造化”,或者说“等玄山塔倒了正还”。好了,1969年冬,筑碣石公路,先后炸了后山头的“碣石”石、玄武山福星垒塔来筑大桥,名曰“破除封建迷信,炸毁玄山石塔”。小孩的口头禅也与时俱进改为“等建了玄山塔再还”。玄山塔既是军事了望塔,也是沿海航标灯。七八年后恢复宗教政策,重建了玄武山石塔。玄武山上面的建筑,本地人用“玄山”简称了之,“上玄山”是指去玄武山上的医院住院,很不吉利,是骂人的话;“玄山塔”指福星垒塔;“拜玄山”、“拜佛祖”是指去元山寺拜神。

    玄武山是个三教合一的旅游胜地,年初三起游客云集,每年达数十万,交通状况差的那段时间,堵车长达十几公里。香客们说去玄武山拜佛祖,当然是佛教的,元山寺里就有释迦牟尼的塑像;说是佛教,但玄武大帝是道教的,庙中地位最高的神像是玄武大帝的铜身;说是道教,可主持玄武山的是和尚,元山寺的大门还挂着陆丰市佛教协会的牌;人们只能说玄武山是“释道汇流”。但是,玄武山明明白白还有基督教的建筑物,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奇特的宗教组合。

    元山寺于2001年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该寺始建于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设立碣石卫后,总兵及当地乡绅将小庙拆除,集资修建北方大帝——玄武大帝的庙宇,曰玄武庙。明万历年间,碣石总兵侯继高主持扩建庙宇,设计一座潮州大祠堂“四马拖车”式的宫殿体建筑物玄山寺,同时于两侧建民居式的僧房99间,于寺后山上建筑土木结构的福星垒塔。该塔于清朝倒塌,才改为三层石塔。清康熙时因避帝讳,玄山寺改名为元山寺。清廷扬佛抑道,中止了与道教的关系,还毁除了各地有叛逆思想的宫观。碣石卫属朝廷直辖,且元山寺又属官员管理,故尊佛也是忠于朝廷的一种行为。只是玄武山地处海隅,天高皇帝远,当地官员及乡绅便在玄天上帝下面再供奉释迦牟尼,让道佛两家相安共处,由僧人主持诵经侍佛,声称“正祖宗支,释宗正裔。”民国期间,有传教士在福星垒塔右侧的龙石上建了一间白色的四方型西洋化房子,名称“自得居”,独居玄武山一隅,教士教徒各得其乐。清同治皇帝向元山寺钦赐了“威宣岭表”匾额及诏书,钦差大臣、兵部尚书、两江总督林则徐和陆路提督、碣石总兵刘永福也分别敬献了“水德灵长”和“灵声满道”题匾。 
其实,碣石卫城建玄武庙与战争需要有一定的联系。求神拜佛的香客绝大多数是来自海内外的福佬人(主要是潮汕人),人们只求神明保佑众生平安幸福,对什么教都无所谓。寺门楼的屋脊及飞檐上,排满了造型各异的古代人物,如唐僧取经、八仙过海、桃园结义、岳飞抗金、薛刚反唐等等,这些,皆表明了玄武山是宗教与迷信,宗教与神话及有关历史的世俗化,使得具有不同信仰和求拜目的的人都汇集于元山寺,这是玄武山数百年来香火不断的原因之一。


    过了十一孔就是石洲,在南溪堤岸一侧,已经填平了,做为文化公园,我猜这是原计划建碣石第五中学的校址。文化广场除了竹篱笆就是树木,没什么好看,就沿南溪堤岸往前走,到一个大门,门里远处左边是新建的庙宇,一定是南关了,右边有一栋新楼,是文化中心,一层有迎春书画展。碣石今年有三个书画展,一是由碣石书画社在北城小学举办了十年的展览,另一处在一个民营企业里头。除了去年我回碣石“围炉”(吃年饭)于初一为画展剪彩外,每年都是在初三上午去北城小学参观。迎春画展同时也吸引了不少外地书画家来参观、传经授艺,客居香港广州的汕尾画家许固令(白父)、汕头画家郭莽园、在汕头工作的碣石画家谢黄河(鲁父)等是常客,初五中午我在酒店吃饭,准备饭后回汕尾上班,恰好碰到郭莽园、谢黄河和碣石老乡、汕尾市国税局副局长、美术家协会主席刘克武。旅居澳门的碣石画家陈家逊每年都要送作品回来展览,我家就挂有他按我的诗《落山风》画的国画。碣石人有着传统的书画爱好,春联不少是自家书写,从联纸到墨汁都很讲究,贴春联本身就是一场规模浩大的书法展览。碣石少年书法饮誉全国乃至欧美、东南亚,1986年,书法大师关山月专门挥毫为碣石“书画楼”题名。1987年2月,黄舜权、邹少彬应邀参加粤澳中小学生书画联展并现场挥毫,乐得叶选平省长高兴地抱起年仅7岁的邹少彬合影。1990年,广东省送130幅作品赴日本兵库县展览,碣石少年就占了11幅。碣石于1996年和1998年相继被评为“省级历史文化名城”和“广东省民间艺术书法之乡”。

    在石洲展厅,有杨再选的书法,他爸原来就在后山头出租连环画,我对妻说杨再选也是和我去学画画的。妻很奇怪:怎么有那么多和你学画画的?昨日在北城小学,有幅画了一个抱着篮球戴眼睛的少年的国画,一看,作者是赖锦清,画中人是他儿子。他也是我美术班同学。在画展办公室,遇到了陈川泉,他弟是我高中同班同学,他也是我美术班同学,听说神经有问题,一见面,我叫了他名字,他却向我要“二个银”(两元)。1976年,陆丰县文化馆举办少年美术培训班,碣石去了约十人,陈川泉独自跑去广汕公路茫洋桥写生,被站岗的民兵当成蒋匪特务现场抓获,押上脚车(单车),送进派出所,文化馆问讯马上出面把他要了回来。

    妻问,你说和他们去学画画,为何他们都成了画家,而没见你画一张?我随口答道:会读书的去读大学了,不会读书的去当画家了。我当时怕给家里增添经济负担,不敢买价格高的水彩、国画、油画颜料,而买便宜的水粉画色料,学习结束后,爸就不让我练画了,说要恢复高考了,练画影响学习,当时大学也没招收艺术、体育类的。美术班的碣石人中,只有我和林江、黄俊杰参加高考,先后考上大学,美术也就荒废了。想起来这种现象很值得深思,碣石是个文化名城,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碣石少年书法也非常出众,可是,本土成年人的诗、书、画却只能自娱自乐,打不出去。我曾戏言:碣石长草不长树,春天到了,一片绿油油;到了夏天,满地黄花仔;到了秋天,都枯黄了;到了冬天,就剩下一埔石仔。就连带我们去学美术的蔡谦,中学和我哥同班,高中毕业下了乡,后到电影院、文化站工作,打倒“四人帮”后,镇抽三个绘画高手画三幅华国锋主席巨型宣传画,蔡谦单独完成《你办事我放心》的油画,他还叫我当帮手。1977年他高考入围却落选,次年没报考,1979年才考上韩山师专,现任《汕头特区晚报》总编,可是就没听到他成了画家,今年春我去该报,他的部下都不知道他会画画。还有他的弟弟蔡键,兄弟同班,也是文、画俱佳,1978年考上华中师范学院,现是广东省委宣传部处级干部,也没成为画家。
出了文化中心的大门,拐进南关。南关不是关卡,而是关帝庙。碣石卫城周围有四个关帝庙,曰东关、西关、南关、北关,东关位于太安街、西关位于西关大巷、北关位于北门头,而南关却在城外称为“石洲”的一个小岛上。南关庙虽小,但历史上在四关中最长,始建于宋代。进南关有条壆,壆左是我们碣石中学的盐田,现已荒芜,杂草长到两三米高,右边是文化广场和塭。壆尽处有两块连在一起的石头,立着高低两块新石碑,矮的刻有杨钧诗《留别三军与里中父老》,高的刻着“李石洲读书之处”,妻问:“石洲是人名?”以前都把“石洲”当成地名,原来是李实的字,看来是地因人名。尽管官府没有为内洋命名为“石洲”,但老百姓的口碑已经把它叫成了“石洲”。李实是碣石文化人的代表,也是刻苦学习的榜样。紧挨石头的是一间厝仔,再前面是新建的规模较大的庙宇。记得30年前我劳动休息时到南关,翻过石头就是庙,里面有关公像和一把大关刀,这座记忆中的庙好象不在了。走到厝仔前面一看,横匾赫然四个大字“南关古庙”,对联是“东汉英风流碣石,南关灵地作荆州”,传是李实遗笔。小庙没有木门,只有铁栏门锁着,看来是因为新建了堂皇的庙宇,旧庙弃之可惜,留下来又碍眼,随便锁着让其任风雨侵袭罢了!

    李实生于明弘治十五年(1502年),嫡母强氏,精通经史,尤善书法,其先为常州无锡望族,洪武间来碣石服役,李实当监察御史时强氏没得诰封就谢世,李实很遗憾,悲痛地为她写记悼念。强氏不因李实是庶母所生而嫌弃他,呕心沥血辅导他读书14载。后因家境清贫,李实投身永兴古寺,为僧人抄写经文谋食。僧人平常是敲钟后吃饭,有一天,李实听到钟声去吃饭,但僧人都已吃饱了。他知道僧人已经厌恶他了,便愤而离寺,单身到南关庙读书。南关古庙长宽各约两米,后面是神像神案,前面刚好铺席睡觉。这里原是小岛,退潮时可涉水进出,涨潮了要坐渡船,可见是非常安静和冷清。相传《答友人》一诗是他在南关写的:“何处人能识淡交,肯垂青眼到蓬茅。苍苔露湿和烟踏,白板云封带月敲。汲水欲烹茶灶冷,提壶去买酒钱高。知君斟破斯文味,空口闲谈过此遭。”一个现世学子与一个古代武神在荒无人烟的孤岛相处三年,李实学业大进,嘉靖四年中举,八年金榜题名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30岁左右升迁监察御史,人称李察院,他的字石洲却成了他读书处的地名。可能为官过于忠直,他后来被诬谋反,砍头送京,乡人为他做了金头“圆身”,怕给人发觉盗墓,便效曹操七十二疑冢的做法,造了9处“察院墓”。官场之残忍,民德之厚朴,可见一斑。我对金碧辉煌、焚香烧火的南关新庙毫无兴趣,它和那个三王公庙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有那个小小的没有门板的破旧南关古庙,才有真正的文化价值,才是碣石人的骄傲。


    碣石读书人第二个榜样应算谢文正,他高我一届,参加全省数学竞赛进入30强,接着参加全国竞赛,虽没获奖,但他和另外9名选手被中山大学免试录取,这是恢复高考制度后本省首次免试录取大学生,毕业后他攻读了复旦大学的硕士、中山大学的博士,然后到美国留学,现在美国某大学任教。谢文正的作文《除夕夜》记叙了他刻苦学习的精神,和我的作文都成了碣石中学学生范文。在石洲,谢文正也流过咸咸的汗水,而他同届的一个同学却留下了性命,那时候他们正读初二,这位同学劳动后去大桥游泳,不幸淹死了,学校为其开了追悼会。

    我第一次到石洲劳动是在读初一的严寒,从十一孔旁海滩挖海泥挑去填塭造盐田。潮水刚退的海泥粘度大,不能用铁铲和锄头,一定要赤脚站在泥里用手挖。后来才改到盐田相邻的石洲塭里挖。泥填好了,上面还要压碎石,要求每个学生捡两担(4粪箕)。我和同乡张志强商量,两担要跑两趟,不如装一箩两个人扛去,就算两担了。桂林的盐田就在我家门口,我们在没压平的盐埕捡了一箩,扛着涉过海沿海边走到大桥。现在想起来很可怕,一箩小石块不下百斤,分开挑还可以,但两个只有十二三岁的人一起抬几里路,走几步就得换下肩膀,走一小段就得停下来歇息。我们学生后期劳动是拉石磙压盐埕和车水等粗活,晒盐、收盐却是专职盐工干的。读初二时,已经传出恢复高考的信息,劳动课也减少了。

 

    30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故地重游,旧貌变新颜也变旧颜,石洲咸塭变成了文化广场和文化中心,体现了碣石人崇文兴教的信心,可是,南关古庙没有很好保护、利用、开发却去建新庙,也反映家乡某些人重迷信轻文化。原中学盐田杂草丛生任其荒废,不如建博物馆之类的旅游景点,甚至还可以保留盐田部分设施,让游客去领略晒盐的乐趣,提升文化价值。最让人难受的是南溪了,那顶着堤坝的三道石护坝,劳动后我们偶尔在此洗浴,眼下却堆满黑糊糊的杂物,昔日湛蓝的溪水已变得黑不溜秋,怎敢下去游泳呢?几年前一个春节,我带老婆孩子和侄子回桂林老厝看看,原来环村的几个大池已变成墨黑的臭水沟,妻指着池说,你二叔以前就在这洗浴。孩子们一听,异口同声“噫”了一下。曾经环绕碣石卫城作为城市呼吸之肺的十几二十个池塘几乎已被填掉,没填平的也只能养蚊子了。

    游罢南关,感叹万千,吟诗一首以纪:“内海填平做广场,竹篱密布泄幽芳。健身小子赛龙虎,入画苍松傲雪霜。古庙犹存门锁铁,石洲不朽水浮光。盐田已被蒿茅没,更恶南溪臭水长。”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我盼望故乡的经济腾飞,也盼望故乡天蓝水碧。陆丰核电站选址就在碣石田尾山,将给碣石经济带来生机,也希望带来文化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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