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岩诗草]序

序

陈少平

　　给木荣的诗集作序，就象给自己的诗集作序一样——无拘无束，畅所欲言；十多年的老朋友使他相信我能够写出他的人和诗的真实，这也是我一向乐于为他写点什么的原因。
　　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各有各的喜好和敬仰。就诵经而言，有诵佛经的，有诵圣经的，有诵古兰经的，有诵“厚黑”经的，而我们这些人，却孜孜不倦地诵着诗经，从“关关睢鸠”诵到《三草》到《路边吟草》，以捡平仄和跳“镣铐舞”为乐事自鸣得意、翩若惊鸿。泱泱诗国的英魂，孔夫子的“爱人”，自身的责任感，使我们捧着这个优秀民族的传统文化的衣钵走到了一起。这是一种力量在呼唤，一个“梦魇”在纠缠。木荣的《云岩诗草》就这样被呼唤和纠缠出来了。
　　中华诗词在冲破“五四”以后半个多世纪的意识形态的枷锁后已逐步走向自由发展，恢复了与以往历史时期（如唐宋明清）被人们尊重欣赏的地位；几十年来的实践证明了她根深蒂固、经久不息，有如普罗米修斯和燧人氏的火种，给人们带来了精神的熟食，芳馨无比，美味异常。作为广东省历史文化名城的古卫城碣石镇，正率先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窃火取肉”（鲁迅语），绽开了一朵新时代的诗词奇葩。身为碣石湾文学社副社长的木荣同志更是站在时代的潮头，在双脚踩着行政工作和文学创作的两板平行桥梁上，不偏不倚，稳步前进。他在工作上勤勤恳恳，忠于职守，发扬了“孺子牛”精神；在学习上被评为“全国优秀读书家庭”奖。在体制改革社会中，他坚决摒弃了物欲和娱乐的蛊惑，利用业余时间投身于继承、弘扬传统文化事业的洪流之中，编书出集，马不停蹄，有目共睹。孔夫子说：“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论语·宪问》）木荣正是靠他的“能”逐步扩大影响，为人所“知”，走向社会的。“指点江山皆吾辈，花开时节再论雄。”（《同窗聚会》）说得极对！
　　木荣在改革开放后开始发表诗词，并且一发而不可收。他的诗词作品题材多样，内容丰富，阵容庞大，几乎无所不猎；总的风格清新晓畅，有如一泓清水，涟漪绚丽，流彩飞霞，玉质金姿，使人读后有“嚼雪盥花，新妙无与伦匹”（周济语）的感觉。他诗词并写，词稍胜于诗。他的诗词作品很少用典，所以显得通俗清新。用典有利有弊，弊大于利，用得不好反为典所累，而且古往今来传诵不衰的警句名句一般都不出于任何典故，只是“自典”。聂绀弩可谓是用典的“典圣”了，但他却不满意于用典，说：“我的某些诗诚然用了‘典故’，但最自喜的，是什么典故都没有用的那些联句……没有人读了我的诗而想学做诗的吧！如果有，我劝他学我不用典的方面，不用一典也可成诗。”木荣的“诗余”就和他的秉性一样温和、善良、真挚、持重、含蓄和幽婉。以前我常戏称他为“屯田员外郎”柳永，现在又觉得他象杨万里。他善于用形象思维捕捉出“情景”和“意景”。在以写风花雪月为主体的词问题上不是嘲弄亵狎，而是展示出个人社会责任和道德。其《卜算子》云：

　　谁不爱风流，恐被风流误。歌舞楼台多少情，一夕如朝露。

　　白屋惜真情，患难来相顾。雨雨风风携手行，霜鬓亲如故。

这使一般吟风弄月的作品自愧不如。同在旖旎流转的措词中，他把境界提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以劝以导，以讽以诫，敲人脑醒，有正确的人生观和道德观。社会责任还体现在他对于“弱势群体”的同情、悯恤上。如写一外出谋生少年的艰难处境时说：“采蜜日行千里远，护机月枕一弦弓。”（《感事》）又如：

南国春花遍地开，琼楼广宇玉鳞排。
世间仍有饥寒客，露冷风檐蜷一堆。

　　　　　（《见屋檐下蜷缩口占）

年关将近却心寒，欠债欠情何日还？
岁月悠悠云路远，强装笑脸掩愁颜。

　　　　　　（《年关将近感怀》）

被王国维嘲为词的“乞丐”的南宗词人张炎说：“词要清空，不要质实。”（《词源》）这自然是偏颇的说法。木荣的词则既“清空”又“质实”。就是说，既能在空灵虚幻中体现出真情，又能写出本质的可以捉摸的实体，做到虚实相掩，腾挪变化，飘逸有致。举几例如下：
　　梦里多情相见，醒来各处西东。薄衣轻步望霄空，风冷月妍露重。　　私语婵娟殷寄，偷偷传报伊侬。夜来常忆旧时踪，辗转情思横纵。（《西江月·怀人》）
　　郁郁苍苍玉掌，迎春敢耐严寒。定根瓦烁气堂堂，燃起彩云一片。　　莫计粘泥瘪壤，无思入苑争香。不因风雨折腰杆，但爱人间月满。（《西江月·仙人掌》）
　　“得江山之助”（刘勰《文心雕龙》）的纪游诗、田园诗是该集的一个重要部分。木荣也抽空象陶渊明、谢灵运那样在外面蹭来蹭去，蹭出许多山水田园诗来。登山览胜，征行羁旅，吊古伤时，流连光景，寻幽觅趣，又是他的乐事。这些诗均有声有色，几乎到了“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深于海”（同上）的境地。“屈平岂要江山助，却是江山遇屈平”（李觏《遣兴》）。山川名胜是靠人烘托出来的。请看他的《念奴娇·游观音岭》：
　　南天丽日，正暇时、洲渚飞车轻度。玉缀长天山聚翠，喜见银鸥翻舞。龙石遥瞻，茫茫沧海，千片锦帆驻。谁云僻壤，岂无佳景留趣。　　曾传翔宇当年，波谷回旋，釜夜急争渡。狂浪滔滔怒叱住，雾散挥槌击鼓。忠烈回眸，英魂返顾，不辨旧时路。忽闻莺语，方知身入花处。
又：

晴野微黄菜籽花，迎风笑引燕轻斜。
今朝结籽恋春意，明日香泥处处家。

　　　　　　　　（《题菜籽花》）

芳树鸣蝉池里蛙，篱棚四处挂青瓜。
遥看簇黄疑桔子，近视方知是菜花。

　　　　　　（《郊外杂咏》之一）

这些山水、田园诗着实有味。还有，如：“登阶哪因求好汉”（《游八达岭长城》），“留得惠风朝夕歌”（《再过朝云墓》），“松风万里送，莲水一池多”（《次韵白云守端禅师即席于定元寺》），“龙角钟声远，僧闲夜独游”（《元山寺冬夜》）。其《待渡山怀古》诗设问得体，给人以启迪；《更漏子·惠州旅吟》有花有鸟，有云有雾，有动有静，有光有色。此外，《玄武山八景》、《农家今昔》、《小憩沙园》、《雨后》等篇章都是这类诗之佼佼者。
　　木荣在当“但愿千田春草绿，不辞劳苦负耙犁”（《春牛》）老黄牛的同时，以一个诗人的眼光洞察社会问题，对一些腐朽没落的社会现象进行毫不留情地嘲讽、痛斥、抨击，理直气壮，义正辞严。举之如：

灯红酒绿醉如痴，折柳移情骗老妻。
对镜欲瞒瞒不得，原来脸上有胭脂。

　　　　　　　　　　（《杂咏》）

使人莞尔一笑的同时深感世风日下的危害性，诗的讽刺效果也凸显出来。这类作品虽为数不多，但却矢无虚发，击中肯綮。又如：“人言鬼话不心慌，猫鼠同谋一线牵”（《杂咏》），“不言假话怎张扬，打假焉非造假郎” （《杂咏》），“掷地黄金觅一笑，宵宵伴舞有新娇”（《杂咏》），“金秋喜得千升谷，不及烟楼一段歌”（《杂感》），还有 《“六合彩”赌博横行》等。值得一提的还有一首《驱蚊》诗，写出了“蚊”的狡黠无赖和主人无可奈何的矛盾冲突，诗云：

夜来难入梦，辗转耳嗡嗡。
长叹挥不去，频驱袭更凶。
身寒皮已薄，骨瘦血还空。
勿扰烦君去，膏脂别处丰。

缅怀先哲，弘扬革命优良传统和表现爱国爱家的诗如：“驱散雾云海陆秀，铲平荆棘九州先” （《纪念彭湃诞辰一百周年》），“敢掷头颅求国是，誓将热血荐炎黄”（《纪念丘东平诞辰九十周年》），还有《纪念海陆丰苏维埃政权成立六十周年》和步李石洲诗韵等诗。题画诗也不少，均能以画为本，借景抒怀，清新流润。“须知一切景词，皆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如《题泊侯、赵斌〈清品图〉》云：“……小涧多情吟雅调，游鱼至乐过清江”，用拟人手法，又暗用庄子惠子濠梁辩鱼乐的典；其《王云山油画》诗已于去年底印成明信片发出。与朋友唱和、题赠诗也不少，均能敞开胸襟，寄予厚道、真挚的情感。
　　以上简要点出木荣诗词的风格特色。只是管中窥豹，读者可从集子中去更深入广泛的认识他。木荣的诗词创作仍处于学习进步阶段，因此不可避免的存在许多不足，语言不精，章法分散，布局不当，析事不深，格律差错等仍在诗词中偶尔出现。
　　木荣是谦虚诚实、不耻下问的人，在做诗做人上，我和他是“诤友”；我的粗疏冒失与他的静穆稳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我们不失为是较好的朋友，就好在能相互理解，互相尊重，还经常同醉得把臂蹒跚。“稗官并列皆零品，芳草同萋已十年”（我今年春节赠他的诗）。“稗官”者，专门撰写一些风俗人情的小官也；“零品”自然是没品级的。十年前我们合著诗词集《芳草萋萋》，十年后的他捷足先“登”了。这是他的进步，我为他的进步而欣慰。是为序。

二OO五年二月二十六日

于听雨舟寓所